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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4年调查洗清他的“罪名”，实验室成员仅剩3人
原文地址：http://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23/9/508359.shtm
2019年，来自记者的一通电话转动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教授Ram Sasisekharan命运的齿轮：他被指控学术不端。此后，他的研究陷入停滞，实验室团队成员大量流失。
Sasisekharan于1996年加入MIT的科赫综合癌症研究所，担任生物工程系教授。截至2019年，他关于复杂多糖的研究已发表190多篇出版物、获得50项专利，并带领着一个18人的实验室团队。彼时的Sasisekharan已经创立了6家公司，其中一家抗体研发公司Visterra于2018年被日本制药公司大冢收购。
2023年，Sasisekharan终于重获清白。他的团队从18名成员缩减到3人，他仍需在事业的“废墟”上挣扎、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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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Sasisekharan在实验室，图源Nature
来自同行的质疑
2019年5月的一天，《华尔街日报》记者致电Sasisekharan，请他对5月20日发表在美国医学期刊mAbs上的一篇文章作出回应。
该文章称，Sasisekharan实验室发表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PNAS）和《细胞宿主与微生物》（Cell Host & Microbe）上的两篇论文描述了一种设计抗病毒靶向抗体的方法，却没有公布抗体的基因序列；作者通过将论文中的数据与专利数据库进行交叉引用，发现这些抗体与现有的治疗寨卡病毒和流感病毒的两种抗体具有高度的“序列一致性”。
文章作者认为Sasisekharan实验室对现有治疗抗体进行了“微调”，Sasisekharan和他的合著者无视已发表作品的原创性，将成果作为自己的研究进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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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在mAbs上的文章截图
这篇单克隆抗体文章的作者都来自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抗体发现公司Adimab的领导层。其中通讯作者Tillman Gerngross是美国达特茅斯学院的教授，另一位作者Dane Wittrup也来自MIT，与Sasisekharan甚至在同一栋楼里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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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bs上文章的部分作者信息。图源：Adimab公司网站
起初，Sasisekharan认为通过提供相应的科学证据，便能成功解除这一指控。但随后，MIT收到了针对Sasisekharan学术不端行为的正式投诉。由此引发的内部调查持续了近4年的时间，直到今年3月才结束，Sasisekharan最终被证明无罪。
MIT学术研究委员会副校长Maria Zuber在3月14日发表的公开声明中明确表示，学校已经完成了调查，针对已有指控没有发现存在任何学术不端行为。声明中提到，此类内部调查结果通常不会进行公开披露，但是为了平息谣言和猜测，并全面协助恢复Sasisekharan教授及其实验室成员的声誉，他们选择公开调查结果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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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ia Zuber的公开声明。图源：MIT官网
面对指控，无法发声
这篇发表在mAbs的单克隆抗体文章重点介绍了通过计算设计的寨卡病毒和流感病毒抗体。由于这一新兴领域的成功事例很少，Sasisekharan及其团队的论文引起了文章作者们的注意，他们希望重现这项研究。该文章写道：“值得关注的是，在这两个案例中，所谓‘靶向病毒抗体’无论在方法上还是中间结果的详细描述上均得不到支持。研究成果，即设计的抗体的基因序列也没有被公开，这使得我们不可能重现文章中所说的功能表征。”
根据MIT的规章制度，学术不当行为的调查过程及其结果通常是保密的，Sasisekharan无权在自己是否学术造假这件事上发声。
但是Sasisekharan团队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们针对每个质疑点都给出了详细的辩护证据。
Sasisekharan在他的实验室网站上进行反驳——该文在MIT为他洗清罪名后发表，他指出，他的原始文章从未声称他设计的抗体是基于全新的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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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sisekharan团队回应指控，图源MIT官网
此外，Sasisekharan指出，质疑他的文章没有发表在PNAS或Cell Host & Microbe上，而是发表在另一本完全不同的期刊上。他说，这违背了科学界惯例，如果有分歧，通常需要将己方论文与所讨论的论文发表在同一期刊上。
令Sasisekharan不解的是，他的名字与其他作者一起出现在这篇论文的参考文献列表中，但为何只有自己被单独针对。
因为调查过程是保密的，Sasisekharan和同事只能在近4年的时间里对此事闭口不谈。“我必须熬过这个保密的阶段。我身边关系亲密的同事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其他人不知道。在别人看来，我们不回应就代表心虚。” 他说。
“既然指控能够公开，那我们也应该有机会公开为自己辩护。”他补充道。
乌云笼罩下的实验室
Sasisekharan提到，虽然这场指控对自己名誉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但实验室的成员们处境更加艰难。“实验室就像一个大家庭。我们的团队文化和沟通方式曾经充满活力，目睹团队成员们因这些公开指控而遭受的一切令人痛苦。”他说，“团队成员们被学界排斥和边缘化，不再受邀参与学界事务。我们不能公开讨论或为自己辩护——这是一大片悬在我们每个人头上的乌云。”
MIT曾告知Sasisekharan实验室的成员们不要谈论此事，并让他们继续照常工作。然而，两年之内，他的团队从18名成员缩减到3人。在2021年4月致MIT领导层的一封信中，仅剩的团队成员称团队士气正处于“历史最低点”，同时因为调查的拖延，他们已经失去了对校方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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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22年9月8日，Sasisekharan实验室网站展示的现有成员名单，包括Sasisekharan在内仅4人。
“实验室的一名成员曾经跟我说，‘我不能继续这样生活了，我得向前看！’确实，他们为什么要因为这件事而停滞不前呢？”Sasisekharan说。
他将笔记本电脑交给调查人员并继续教学。“这就是我留在MIT的原因——与学生进行积极互动可以让我充满活力。”
在这段时间里Sasisekharan还做了少量研究。例如，他分析了冠状病毒SARS-CoV-2的Omicron变体结构，以了解哪些抗体可能对其起作用。
最让他遗憾的是，如果这几年里实验室满负荷运转，他本可以开展更多研究，在疫情问题上作出更大贡献。“实验室的实力被严重削弱。虽然我能给别人的研究提供建议，但是这与直接参与研究完全不能相比。”他说。
当被问及是否考虑过放弃时，他表示自己仍然保持乐观态度。“无论遭遇什么，我总是会着眼于可以从中学到什么。这让我保持专注，而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就沉沦抑郁。”他补充道，“疫情无疑加剧了因调查造成的孤立和黑暗。”
“科学对话不应该是这样进行的，观点不同的双方应该公开讨论差异。”这是Sasisekharan感到非常失望的地方。
Nature曾经询问MIT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调查，调查期间和调查后向该团队提供了哪些支持，以及是否会根据该调查结果审查其程序。MIT发言人没有回应具体问题，而是向Nature转发了前文提到的Maria Zuber的公开声明。
调查指控背后或存在商业冲突
Sasisekharan表示，他正在与MIT讨论调查过程中的一些变化，特别是在保密性和商业冲突方面。他说，他的想法与麻省理工学院的领导层“产生了共鸣”，但讨论仍处于早期阶段。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MIT内部调查人士透露，调查学术不端通常7到9个月足矣，但此案的复杂性减慢了速度。“用来处理‘常规’学术不端行为案件的流程无法运用到这起投诉中，调查商业利益造成的影响是有必要的。”
学界一直猜测拖延调查时间的背后或许存在商业纠葛。因为在Sasisekharan及其团队成员正经历暗无天日的时候，前述mAbs文章的通讯作者Gerngross及其同事正靠着研究工作赚得盆满钵满。
未参与Sasisekharan案件的科研诚信专家C. K. Gunsalus表示，此类学术不端行为调查通常会被要求控制在120天内，但很少有调查能达到这一标准。她补充说，许多调查“没有太多紧迫感”。
Gunsalus说：“就像本案一样，当公开指控导致实验室陷入瘫痪时，花费这么长时间进行调查实在让人费解，也很难用合理的理由解释。”她呼吁，学校需要更加透明。“我们身处一个对机构组织的信任降到历史最低点的时代。学校不能仅嘴上说‘我们会做到的，相信我们’。”
Sasisekharan认为他所面临的问题之一是MIT没有制定处理非常规案件的程序。“正如我的一位同事所言，我们有处理考试作弊学生的流程，但对处理这类事件却没有任何规定。”
洗清冤屈
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的纳米医学专家Morteza Mahmoudi致力于反对学术霸凌。他表示，当学术界和商业界发生冲突时，很少能结出善果。
“学者们能在工业界有一席之地是件好事，但涉及金钱时，往往会出现冲突。在过去几年里，我们看到了一种新的不道德行为模式：存在行业利益冲突的学者被指控违反学术道德，然后这些指控被主流媒体大肆报道。”
Mahmoudi指出，即使被指控学者最后被证明是清白的，他或她往往也很难重建自己的声誉。他认为那些提出指控的人应该承担责任，以防止举报制度的滥用。
超过30名科学家签署了一封公开，要求根据MIT的审查结果撤回mAbs的单克隆抗体文章。mAbs主编Janice Reichert告诉Nature，她无法对这封联名信发表评论。
Sasisekharan说，MIT准备帮助他重建实验室，他现在正在思考如何继续前行。他的前同事们已经四散各地，但学生们又重新开始联系他。
“以前，学生们挤破头想来我们实验室，名额竞争非常激烈。”他说，“但实验室不会在一夜之间重建。我们将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去重新寻找感兴趣的研究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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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sisekharan实验室网站截图
4年终于等来真相大白。不过一纸声明远远弥补不了Sasisekharan在这4年间被耽搁的研究、被拆散的团队、被损伤的声誉等种种损失。
“一想到资历不如我的年轻学者碰到这种情况该如何扛过去，我就感到不寒而栗。”Sasisekharan希望找到一种方法以支持面临学术不端指控的人，“虽然我非常理解这有多么困难，但重要的是保持积极乐观。而对学术不端行为的调查过程需要更加公开透明。”
参考资料：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3-02711-5
https://sasilab.mit.edu/the-science-adimab-willfully-ignored/
https://www.pharnexcloud.com/zixun/sx_3391
https://xueshu.baidu.com/usercenter/paper/show?paperid=1m0b0va0625g0ek07q2y0m00v6117493&site=xueshu_se
https://www.vbdata.cn/newsDetail/579289fe958211ec8b9100163e0cb09b
https://xueqiu.com/3494990516/205949907?page=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