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工程院院士李凯：培养顶尖人才须改革集中式教育体系
中国缺少一支具有持续发展力的世界级人才队伍，让这些顶尖的人才能基于颠覆性创新与核心知识产权来创造新知识、新商业。而要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当下的教育体系必须改革。
不久前，在上海交通大学最新发布的“两岸四地大学排行榜”中，清华大学第四次蝉联榜首地位。
然而，如果人们把视野放得更开阔些，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中国内地高校并未达到国际最前列的水准。例如，在2014~2015年度英国泰晤士高等教育大学排行榜上，代表中国高校最佳成绩的北京大学排名第48位，清华大学排名第49位。上海交通大学所发布的世界大学排行榜上，这两所大学更是跌出了前一百位。
在美国工程院院士、普林斯顿大学讲席教授李凯看来，导致中国尚无一所大学能进入全世界前20位的原因，主要是“中国的教育体系仍然是对所有大学进行微观调控管理的集中式教育体系”。
李凯指出，中国缺少一支具有持续发展力的世界级人才队伍，这些顶尖的人才能基于颠覆性创新与核心知识产权来创造新知识、新商业。而要培养出这样的人才，当下的教育体系必须改革。
低工资难以吸引人才
在近日由中国计算机学会举办的以“如何改革中国的科研和创新体制”为主题的论坛上，李凯表示，中国的经济改革已经卓有成效，形成了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相结合的经济体制，但教育体系的唯一改变仅仅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恢复了高考，“从‘文化大革命’的混乱体系回到了‘文化大革命’以前的教育体系，但没有大的根本改革。”然而，这种模仿了1928年斯大林在苏联建立的集中式、按五年期进行规划的教育体系，从培养顶尖人才的角度来看，有两大弊端。
“首先，是低工资结构。”李凯引用了相关学者对2012年全世界28个国家的公立大学教授薪资水平（换算为以美元为单位的相对购买力指标PPP）的比较研究。调查结果是，中国以及前苏联国家的教授薪水相对最低。“而中国刚入职的年轻教师的平均薪水是所有国家中最低的。”
如果说“青椒”工资水平低已是近年来颇受公众关注的问题，已经为人们所熟知，那么顶尖教授的情况会不会好些呢？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在调查中，中国顶尖教授的平均薪水仅仅高过亚美尼亚和俄罗斯，只有加拿大顶尖教授的11.6%、美国顶尖教授的15%。
李凯提醒道，这种比较仅仅是公立大学之间的，而在美国，私立大里学的教授待遇还要大大优于公立大学，而在世界大学排名前20位的学校中，绝大部分都是私立大学。
“在这种低工资的情况下，政府提出的‘千人计划’等，对于高科技领域的顶尖人才来说，待遇并没有吸引力。”李凯说，尽管“千人计划”在某些科研领域的确吸引到了一些优秀人才回国，也取得了一些成效，例如生命科学领域，“但是统一的薪资标准对于计算机领域的人才来说，与国外科研、就业机会相比，并没有竞争力”。而薪资水平对于吸引优秀教授的重要性却又是不言而喻的，1991年才建校的香港科技大学的成就，与学校对教授给予的充分尊重和支持密不可分。
不应按计划设置专业
集中式管理体制的第二大问题在于，按计划设置大学专业。
“培养人才应当根据市场需求，而不是计划。”李凯以计算机专业举例说明，国内某些专业的设置是不合理的。“国内的计算机学院，有人是软件工程专业，有人是计算机系统专业，这种细分对于就业市场来说其实并不必要，在美国，只有计算机科学这一种专业。”
“计划招生会导致毕业生专业与就业市场需求不匹配，以及学生兴趣天赋与所学专业不匹配。”李凯说，第一种不匹配会增加失业，而后者则会降低毕业生的平均质量。
对于我国考生来说，高考后即被要求选择所读的大学专业，辅助他们作出决定的人通常是父母和高中教师。然而，高中教师往往缺乏专业领域的知识，无法对学生进行有效的指导。
“理想的情况是学生进入大学后，可以有一两年的时间逐步了解、发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但是，就目前而言，学生转专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限制很多。”李凯表示，这使得许多学生无法有效地发挥自己的天赋，尤其是在瞬息万变的高科技领域，市场变化迅速，按照若干年前的计划培养的学生，在毕业时很可能面临难于就业的局面。
建立非集中化的教育体系
逐一分析弊端后，李凯也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那便是对当前集中式的教育体系进行改造，建立非集中化的教育体系。其中，大学的自主决定权至关重要，主要体现在决定教授薪资、晋升、学生入学以及专业设置等方面。
针对大学的低工资结构，尤其是计算机等高科技领域教授薪资水平吸引力欠缺的问题，李凯提出，大学应该自主决定教授的薪资以及科研经费的分配。“只有这样，大学才能够在世界范围内吸引到并留住顶尖人才。”
在他看来，一所大学最核心的资源就是教授，得到顶尖教授的手段应当也必须是充分的市场竞争。在需要的情况下，政府可以帮助提供福利，但是政府不应当以行政方式主导顶尖人才的流动。
在李凯所提的解决方案中，大学可以自由地根据预算、需要决定招生人数，而学生在入学后也可以有机会接触不同学科、发掘兴趣并了解就业市场。“事实上，这也是全世界所有顶尖大学都在采用的教育体系。”他说，事实证明，这样的教育体系的确有效。
科研项目的评估也是李凯十分关心的问题。在他看来，政府主管部门的官员很大程度上并不具备评判研究成果质量的能力和水平。因此，他谨慎地表示：“我所能提出的最好的建议是，政府不要用一种标准对研究进行微观调控管理，而应该将权力交给高校以及研究机构，同时相信它们的判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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